历史会记住1998年夏天,在长江流域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演绎了一场撼天动地的人与洪水的较量与搏杀。
七月至今,千里江堤之上,旌旗飘扬,哨棚林立,百万军警民斗志昂扬,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洪水。记者在深深地被这种无私无畏、战天斗地的精神感染的同时,也对长江洪水、生态环境以及防汛抗洪等诸多问题进行了思考。我们到底该怎样治江防洪呢?
长江中下游是我国最重要的湖区,占全流域湖泊面积的92%以上。这些通江湖泊好比附着在长江上的“水袋子”,对洪水的调蓄作用不言而喻。但因长江泥沙大量入湖沉积和长期人工围垦的影响,湖泊面积不断缩小,调蓄洪水的能力普遍降低,有些湖泊甚至完全消失。记者翻开《长江大辞典》看到这样的数据:1949年本区共有湖泊25828平方公里,目前仅余14073平方公里,减少了45.5%。被誉为“千湖之省”的湖北,1949年时江汉平原上有湖泊609个,面积达4707平方公里,目前仅余湖泊300个左右,面积仅2050平方公里,减少了一半以上。
在江汉平原腹地,有个四湖流域,以长湖、三湖、白露湖、洪湖四大湖泊而命名。50年代后期,在“改造四湖,建设四湖,变四湖为粮仓”的口号下,人们把“江湖不分,江水倒灌”当作灾害来治理,实现了江湖大分家。
“万里长江,险在荆江。”与荆江相通的洞庭湖自然起着调剂、蓄积洪水的作用。史料记载,洞庭湖全盛时期,荆江每年约有一半的洪水总量要入湖调蓄,然后再由城陵矶返回大江,这样转上一圈,就有效地分泄了荆江洪水,减少了洪灾隐患。但是,由于大量人工围垦,泥沙淤积,洞庭湖湖面减缩,湖床增高,蓄洪功能大大减弱。资料表明,从1825年至1983年共计158年的时间里,洞庭湖面积减少了3309平方公里;湖泊容积1949年为293亿立方米,到现在已减少到174亿立方米,其调洪能力只有50亿立方米了。有关专家推算:再过61年,号称八百里的洞庭将不复存在!
湖北多湖,武汉亦多湖。武汉因湖而闻名,号称“百湖之市”,仅市区就有大小湖泊池塘130多个,它们像建在城里的一座座水库,起着极大调蓄作用。可是近年来,由于填湖建房、倾倒垃圾、围湖养殖等原因,这些湖泊池塘逐年消失。目前,全市仅剩下湖塘30多个,调蓄容积不到原来的1/3。
由于湖泊调蓄能力的下降,近几年来,汛期降水只要达到暴雨标准,武汉市就有3至5平方公里地区渍水,而且持续一天左右。如果降雨达到大暴雨标准,就有15至20平方公里的地区渍水,历时1至4天,受灾人口10万以上。而这次遭遇的是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暴雨,所以渍水更加严重,损失更加惨重。渍水最严重的是江汉区。据住在这里的老人讲,新中国建立初期,江汉区还有好几座湖泊,后来建房、修路都填了,到80年代初还留下一座北湖,如今,北湖也消失了,在它的上面建起了一片林立的高楼。
人与水争地,水必与人为殃。多少年来,当人们在圆了“荒湖变粮田”的美梦时,也把长江塑造成了“直肠子”。川水、湘水别无出路,一古脑儿地挤进长江这个“直肠子”,防洪自然年年吃紧。人们常把长江比喻成一条伏在祖国大地上的巨龙,那么,长江中下游湖泊则是巨龙的鳞爪,当人们残酷地斩除这些鳞爪时,难怪巨龙要发怒了。一些水利专家大声疾呼:湖泊面积不能缩小只能扩大。
把长江中下游全部修成钢筋混凝土堤坝是不可能的,也没必要。但是专家们认为,在重要险段、重要城市修筑水泥坝是可行和必要的。比如,湖北境内沿江两岸有3316公里长的江堤,但重要险段则只有30公里左右。就算一年修一公里,30年也尽可修完。一位专家说:“治水是造福子孙的事,应该有长远规划,而不应该水来了就全力以赴,水退了就全力以退。”武汉的龙王庙是著名险段,在汉水和长江合流之处,历年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一直没解决水大溃堤的隐患。如果此处筑起一道水泥堤坝,就能大大提高抗洪能力,除去决口之忧。
依靠水泥堤坝抗洪成功的城市不乏其例。今年7月下旬,记者曾赴宜昌采访。令我们吃惊的是,在洪水滔天之时,宜昌稳如泰山。沿江两岸不见林立的哨棚、抢险的应急人员。滨江公园人群如织。究其原因,就是在80年代初期,宜昌市的领导者高瞻远瞩,借修葛洲坝之机,修筑沿江水泥堤坝和防浪墙。这堵水泥堤坝和防浪墙当时虽耗资1400万元,但却换来宜昌市迄今近20年的安宁,而且今后还将安宁下去!
无独有偶!浙江自1994年7月遭受7号台风袭击之后,1995年就开始修筑水泥海塘了。当时台风从温州登陆,富裕的温州一下子损失达10多亿元。浙江震惊了!聪明的浙江人马上想到要筑水泥海塘,现在坚固的水泥海塘已包围了整个温州,并有效地抗击了台风和海潮的侵袭。这些成功的经验应引起沿江其他地区注意。
荆江分洪工程坐落在荆江大堤对岸、湖北公安县境内,建于1952年,是新中国成立后在长江修建的第一座大型水利工程,它改变了长期以来仅仅依赖堤防的被动局面。
荆江分洪工程包括两座共86孔的进洪闸和泄洪闸、200多公里分洪区围堤。荆江出现特大洪水时开闸分洪,可减轻洪水对荆江大堤的威胁,又可减少“四口”注入洞庭湖的洪水量,是保障湖北、湖南两省平原湖区人民生命财产的重要措施。1954年7月下旬,长江连续出现3次特大洪峰,荆江大堤受到严重威胁,荆江分洪工程发挥了作用,3次开闸分洪,最大分洪流量达到8250立方米/秒,使沙市等地水位迅速下降,确保了荆江大堤的安全,确保了武汉等大中城市的安全。
据长江水利委员会提供的资料表明:荆江分洪区、洞庭湖区、洪湖区、鄂南区、武汉附近湖区、鄱阳湖区和华阳河区等,总面积约1万平方公里,可以比天然湖泊多装320亿立方米的水。有了这些蓄洪区,即使再出现特大洪水,堤防也不致溃决,可减少受淹面积1万多平方公里。像这样的分蓄洪区长江流域共规划了40个,这就好比40个大小“盆子”,足以盛得下500亿立方米的水。
但由于限制分蓄洪区工业布局和人口发展的政策没有制定出台,现在分蓄洪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并不差,而且人口也急剧增长。拿荆江分蓄洪区来说,50年代初人口只有17万人,而现在这里已有51万人。在分蓄洪区,平均每分蓄洪1亿立方米水,淹没耕地约1.2万亩,临时转移居民7000人,不但淹没损失很大,而且临时转移人口也十分困难。分蓄洪区应当有计划地对安全区台、安全楼房、转移道路及进洪设施等方面逐步安排建设,但许多地方仅是刚刚起步。而且,分洪蓄区的补偿政策迟迟未能出台。
一些水利专家认为:“就今年的特大洪水来说,抢堤度汛已取得初胜。但从长远计议,分蓄洪区面临的难题不能避开。”
有人算过一笔账:今年长江中小支流及洞庭湖、鄱阳湖区的洪水已造成数以百亿元计的经济损失,是全国每年水利建设投入的几十倍。如果这笔钱在此之前就用于水利建设,那么其巨大效益是不言而喻的。一位中央领导同志在检查完长江中下游五省抗洪后说过这样一番话:往年我们总是冬天大搞水利建设,看来今年汛后就要干起来。
我国自第二个五年计划开始,长江支流上开始兴建了一些具有防洪作用的综合利用水库,如丹江口、资水柘溪、清江隔河岩等水库。这些水库均预留有一定的防洪库容,使下游防洪标准有很大的提高,防洪效益十分显著。8月7日至8日,当长江第四次洪峰来临,隔河岩水库控制下泄流量,大坝水位最高达203.96米,而荆江水位险居44.95米,隔河岩水利枢纽经受住了超蓄洪水运行达10小时的严峻考验,为荆江不分洪起到关键性作用。
水患让人们想起水库的作用,甚至让人们对三峡工程充满了渴望。记者在采访中不止一次听到:“今年要是已建成三峡工程就好了。”但是三峡工程也不是万能的,只能拦蓄200亿立方米洪水,更何况三峡工程要到2009年才能完全起到蓄洪的作用。所以,增加投入,在长江中上游支流多修水库、快修水库刻不容缓。
今年长江洪峰流量的确偏高,但查查水文记录,会发现通过宜昌的最大洪峰流量超过6万立方米每秒的至少有23年,今年洪峰流量并不算最大。水量不算最大,水位却连连创历史纪录,其原因何在?一些专家认为,这主要由于长江上游岷江、嘉陵江流域的大片植被遭破坏,上游供水压力直接施加给了中下游。蓄洪能力锐减,“小水成大灾”则难以避免。
洞庭的“癌症”就在于长江及湘、资、沅、澧四大河挟带着大量泥沙入湖,每年平均入湖泥沙1.33亿立方米,其中82%来自长江。30多年来泥沙淤积总量达40亿立方米,按现有天然湖泊和洪道平接,平均淤高1米。位于常德地区的七里湖,每年平均淤高5米,最多时淤高7米。就是这无穷无尽的泥沙,造成河床、湖底不断抬高,湖泊面积日益缩小。湖区防洪大堤3471公里,30多年来虽然普遍加高加围,而因水位自然抬高1至2米,堤高赶不上自然水位的上涨。50年代,长江流域水土流失面积36万平方公里,现扩大到56万平方公里,占全流域土地面积的1/3,每年土壤流失量高达22.4亿吨。与50年代相比,四川省水土流失面积从9.46万平方公里增至24.7万平方公里,湖南省从1.8万平方公里增至4万平方公里。长江流域的土壤侵蚀总量已发展到与黄河流域不相上下。
因此,专家建议:长江治水之本仍然是在上游植树造林,在中游退田还湖,切实保护长江流域的生态环境。